如果能回到那時候
有些人最想回到的時刻，是完成人生第一個重要挑戰時，那份驕傲與激動，有些人最想回到的時刻，是遇見摯友的那一天，因為那份友情改變了他們的世界，而我最想回到的，是四歲那年，走進爺爺病房的那一刻。
當時一踏進病房，空氣就像被抽空了一樣，四周寂靜得只剩下呼吸器規律的運轉聲與機器發出的滴答聲。那種靜默不只是聲音的消失，而是一種沉重到讓人幾乎無法呼吸的氛圍。那年我才四歲，年紀還小，對「死亡」還沒有真正的概念，但心裡卻本能地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與不安。
我不敢直視病床上的爺爺。他的樣子和記憶裡那個笑著抱我、給我糖果的爺爺不一樣了。他太安靜、太虛弱，像是下一秒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裡。我害怕看見他那樣子，所以只好把所有的注意力強行轉向病房角落的電視螢幕。
正當我努力說服自己那只是普通的一天時，爺爺微微抬起手，彷彿費盡全身力氣一樣，緩緩招來護工。他的聲音已經虛弱到幾乎聽不見，但我仍然記得那句話：「幫他把新聞台換成卡通頻道。」那聲音輕得像風一樣，卻重重地印在我心裡。
我沒有回頭，也沒有說什麼。當時我不懂，他是用盡最後的力氣，只為讓我不害怕，那一次也是我最後一次看到爺爺。
如果能回到那時候——那個病房裡靜默得幾乎讓人窒息的午後——我一定會鼓起勇氣，不再把視線逃避到電視螢幕上。我想走到爺爺身邊，輕輕握住他乾瘦的手，哪怕那雙手早已失去力氣，我也想讓他知道，他不是一個人。
我會告訴他，我長大以後還記得他給我買的第一本圖畫書、陪我在公園餵鴿子的下午。那個時候我年紀太小，不懂那些點滴都是再也回不去的珍貴時光。
如果能回到那時候，我想看進他的眼睛，即使裡面已經沒有太多光亮，也想讓他看到，我不再害怕了。我想說一聲「謝謝」，謝謝他在生命最後的時刻，還願意為我守住那一份童年的安全感，哪怕只是短短幾分鐘的卡通節目。
我會告訴他：「爺爺，我愛你。」
如果能回到那時候我會回到走近爺爺病房的那一刻我不會再逃避，也不會再讓那一刻變成我最懊悔的一刻。